《奈芙兰德战记-地城之心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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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话 覆灭的浪潮
就在洛恩一行开始隶属红蝎佐伊的岛屿的时刻，珊瑚海之梦号上的枢机卿将留守事宜拜托给老汉斯和船医先生，开启一扇传送门，去了位于巴巴罗萨群岛中段的狭长岛屿——海鳗岛。
从雷诺的黑色斗篷下钻出无数的暗影眷属，以音速的速度飞奔前往岛屿的各个角落，探查详情。她在黑云之上浮空的巨大堡垒——暗黑船城-不朽之星莱尔刚提亚虽然能够扫描岛上的所有热源，但是无法确切分辨哪些是应该营救的人，而哪些是海盗，甚至火光、动物等等。
“想要获救的人，从心底发出乞求的呐喊，然后向我的眷属们跪下。”
既然唤星者在侦查中没有打听出来人质被关押的确切地点，雷诺猜测宰相克鲁玛·烬心的小孙女可能被关在海盗堡垒里，于是来到了海鳗岛的海盗堡垒。
看大门的海盗正闲得无聊，反正这座岛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可疑人物来访，大可放心地蹲在地上，借着篝火盆里的火光打打牌九，赌个小钱。
堡垒大门外的主干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越来越近，终于连打牌的看门海盗都发现了这个鬼影飘飘的家伙，立刻抓起自己的武器，大声呵斥：“站住！报上名来！”
从黑影的斗篷下嗖地蹿出两个飞禽一样的影子，从叫声听起来又像是蝙蝠，两道影子精确地瞄准看门海盗的咽喉，在脖子上钉出两个深深的孔。起初，海盗们还因为剧痛而尖叫，挣扎着想要拔掉脖子上的楔子，几秒之后，痛苦的叫嚷在咽喉里渐渐消失，就连呼吸和心跳也会停止。手中的武器掉落地上，身躯瘫软着跪下，然后倒地，身体因为失血而间断地抽搐。
暗影眷属的主人会留下一部分战利品奖赏给眷属们，而自己则享受着大部分久违的“零食”。
作为恶魔与半血族，雷诺·普拉菲尔既能习惯人类的食物来转化能量，亦能直接吸取灵魂和血液来作为美味佳肴，而且这部分违背文明社会世俗道德的饮食方式更加符合她身份的本源。只是因为要辅佐加西亚，她不得不放下了与世俗社会的道德法律相冲突的能量汲取方式。这是她为什么要留下巴巴罗萨群岛这种海盗齐聚的无法之地的一大原因——如果维拉克鲁斯吞并了一切可以吞并的地方，她反而会受制于遵纪守法的大框架，和与国王绑在一起的大范围道德。留下这种法外之地，反而有它自己的好处，就像是私藏的小金库，狩猎的后乐园。
是时候收获一波放牧的羔羊了。
踏过倒在堡垒门口，两具被吸干血液和灵魂的尸体，真正的生灵收割者走进了幽深的城池。
城池里所有的活物都可以归类为她的食粮、饮料以及玩具。
将七宗罪里的种类随机发放给这些拦路之徒，便能欣赏到常人难以观瞻到的内乱美景……
美得毁灭人伦。
看着这些恶徒将自己内心丑陋的欲望爆发出来，用在同伙的身上，施咒者淡淡一笑，扬长而去——她已经从这些人的口中问出了珂莉洛·烬心的所在房间。
堡垒西侧的高塔上有专门的单独房间，一般是为抓来的人质里身份比较高级的人预留的——据说这是从大海盗-特里同·科斯塔在主持修建堡垒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这类人除了限制人身自由之外尽量不要过于为难或者折磨，否则在赎金上会降低人质的价值。
海鳗岛的主人总算是把这个沉寂多年的房间打扫出来，把绑来的宰相的小孙女关了进去。琢磨着要怎么给家长写绑票信的时候，红蝎的佐伊力劝他别给巴巴罗萨惹祸上身。这事也就暂时耽搁了下来，这位身价昂贵但是没法变现的小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暂时撂在这里，幸得身份保障了她的基本人身安全和良好待遇，尽管如此，哪有想在这里坐牢个一年半载的。
关押珂莉洛·烬心的屋子只有一盏油灯亮着，蜷缩在床铺上的小姐借着略有昏暗的油灯，翻看自己被绑架囚禁以来悄悄记录的日记，每一页都令她不禁叹息，并由衷地祈求自由。
她有理由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获得自由，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巴巴罗萨以外的地方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正当她专注地看着，突然响起的叩门声吓得她赶紧把日记藏到枕头下面，并拉上被单，装作自己快要入睡的样子。
这扇门，但凡有钥匙的看守者都能打开，从屋子里也没有办法反锁，一般来说几乎没有看守者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接下来的开门声吓得珂莉洛闭紧眼睛，绷直了身体。
“没用的。”一个语气略有严苛的女声在床位响起，好似监督女儿入睡的母亲那般有着家长的威严，“现在不是你装睡的时候，珂莉洛·烬心。”
珂莉洛忽然发现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自己在圣都的时候一定听到过……
当她终于把声音跟记忆中的人物对上号的时候，她立刻吓得从铺上翻滚到地上，激动得几乎失态，随即整理自己的姿态，在发出声音的人物面前跪下：“您是……普拉菲尔枢机卿阁下！”
“看来还没被关傻，精神状态很正常。”半高跟的鞋在木质地板上向前走了两步，在床尾的一角坐了下来：“起来吧，小女孩，我可没罚你跪，也没要求你行此大礼，要是回去让你爷爷知道了，他肯定会责怪你没出息，才会向恶魔屈膝。”
“谢阁下恩典。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您来救我……”年轻的女孩懊恼着自己刚才的惊惶，实在是有失贵族礼仪，却又掩饰不了自己因为惊喜而激动的模样。她回忆着贵族礼仪的细节，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双手交叠于腹前，乖乖在原地站好。
“坐。”枢机卿拍了拍床铺，乱乱的样子让女孩感到尴尬，但是对方是国王的导师，面见首席枢机卿如同面见国王，即便是宰相的孙女，贵族家的女眷，亦难免非常紧张，对方的任何一个指令都是皇家的旨意……
自己的爷爷和枢机卿阁下历来政见不合，爷爷还对她有着许多偏见，这并未影响珂莉洛以自己的目光和想法偷偷地观察立于国王之右的权势者，不得不说，普拉菲尔枢机卿真是整个帝国女性的偶像与榜样。
珂莉洛逐渐冷静下来，坦然落座。
“先说，其实我到巴巴罗萨来是因为这伙海盗绑架了熊猫人的人质，我突发奇想做回善事。但是我的侦察兵在半个多小时之前，从大海盗的交谈中无意得到了你的下落，并从谈话的内容中确认了你的容貌特征。”
“您说这个？”珂莉洛指了指脸上的雀斑印。“抱歉……请不要告诉我爷爷……雀斑是我自己画的妆……因为他总是说我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经常给我介绍不靠谱的公子哥……实在是让我感到厌烦，所以就……”
枢机卿微微一笑，觉得有点意思：“好的，我答应你，不说。在带你离开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尽管问，我在您面前没有撒谎的余地。”
“侦察兵从海盗头目那里听来的话，我是不信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本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维拉克鲁斯，独自到自由贸易都市联合来？”
“是这样。三年前，自由贸易都市联合的新任执政官上任首访维拉克鲁斯的时候，爷爷很欣赏索罗少爷的才俊品格，他试图拉拢对方，让自己家族的海外利益能分得更多的收获，获得比维拉克鲁斯其他商贸团体更加优惠的贸易条件——嗯，比如您的影华卫队。刚好我也跟索罗少爷成为了朋友，真的只是朋友的意味。爷爷就希望我与索罗少爷维系好这份关系，用来今后照顾家族的利益。”
“这个挺正常，就算是宰相，在海外商贸上想抢个先机也没什么值得谴责的。你爷爷不至于要让你出去和亲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呢……贵为帝国宰相，孙女的地位自然不会低，海上贸易国度的执政官，如果不是因为海神容器血脉的话，他施展一点政治压力也是能做到双方联姻的。做不到的原因，也只能是因为索罗少爷的未婚妻是极冰公主的容器。于是关系就只能到朋友为止。”
“一个多月前，你离境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因为索罗少爷的来信……信的原件留在圣都的家里了。大意是索罗少爷和他的未婚妻艾莎小姐突然病重，无法握笔，书信由伯父邱威尔·科斯塔代笔，希望我前来自由贸易都市联合，商讨关于烬心家族在群岛商贸利益的相关事宜，信中提及岛主们要求重新考量海外商贸团体在本群岛参与利益分配的问题。这件事，爷爷已经接到了关于岛主们向执政官谏言的模糊消息，他感到担忧，于是就派我以探病慰问的名义，秘密搭上商贸船‘圣洁铃兰’号，前往安索佐亚，面见索罗少爷或者他的伯父。没想到在经过巴巴罗萨群岛以北的地方，就被海盗头目冈萨罗的舰队劫住了。”
海盗头目冈萨罗的鲁莽和易怒在海事人员的消息网中小有流传： “那，圣洁铃兰号的成员怎样了？还有活口吗？”
“船员加乘客一共55人，在战斗中死亡13人，伤了多少我没有数过，剩下的都被带回海鳗岛一一审讯。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起过圣洁铃兰号船员的下落，海盗头目说是关在岛上各处做苦工，有的海盗又说是卖到洛克多尔那种蛮荒地方去做奴隶了，我也无法得知他们的确切下落……很抱歉，我一个人，实在是什么都办不到……”
“你一个不会魔法也不会武技的深闺小小姐，能保全自己身上一根寒毛就已经不错了。那些家伙没对你怎样吧？”
“……其他倒是没有，只是在审问的时候被血腥玛丽打过。以及我刚下船来到海盗岛的时候，她从后面狠狠推了我一下，我从舷梯上滚落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憎恶我这样的贵族。”珂莉洛紧接着解释到，因为血腥玛丽很擅长审讯女性俘虏，所以海鳗岛的主人奉她为座上宾。此外还比较受到海盗头目重视的，就是鳐鱼岛上的年轻外科医生，这边有个小病小痛也热衷找他看。
“……你的脚现在痊愈了？”
“基本能走了，就是姿势不太自然。鳐鱼岛的波鲁曼医生是个很好的人，是他帮我治疗的扭伤。这个人一点也没有海盗的恶气，听说也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原本是自由贸易都市联合的居民。”
“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了。收拾一下你想要带走的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阁下。”珂莉洛从枕头下翻出自己的笔记本，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皮箱，然后又将桌子上医生开给自己那些治疗跌打扭伤的药装进皮箱里，把写字台上翻页日历书写栏上有医生留言医嘱的页数撕了下来夹进笔记本，也塞进皮箱。“就这些，我准备好了。普拉菲尔阁下，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关于……”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好心的医生，希望他足够幸运，我的部下正在清理鳐鱼岛，但愿他抱对了大腿，积德行善，俘虏里有人替他说话，那么我的部下们会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啊，谢谢您！”
“外典：门之书——开启传送门：不朽之星莱尔刚提亚！”传送门开启后，雷诺伸手提起珂莉洛的大皮箱走进了门中，被囚禁些许时日的珂莉洛心情复杂地环视了一眼这个困住她，但又得以保全自己的小小房间，最后一咬牙，抓起床头那个昏暗的油灯，一头扎进了枢机卿开启的传送门。
暗黑船城-不朽之星莱尔刚提亚是一座外表漆黑的巨大船型都市，平日里停留在维拉克鲁斯上空的异度位面，随着雷诺·普拉菲尔的意志而移动，她麾下的十三恶魔尊者分别主宰者船城的十三处恶魔专属区域，维护着船城的正常运行，并时刻准备着依据主君的意志而展开隐秘的行动。
十三处恶魔尊者的管辖区域以外，另有一些分布在船城四周的自由区域，用于接待外来者入境恶魔大君的私有领地。譬如自由区域-黄金的马尾藻——如同马尾藻自身的无规律网状结构，城市的建筑沿着网状的巨大石林分布，从网状石林上雕刻出旅店、商铺、饭店、书店等等城市必备的建筑。在城市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叫做裸躄鱼，这种鱼本来在大海里就是以马尾藻为藏身之所的鱼类，搭乘这种鱼，就能带你在这片区域自由穿梭。
雷诺带着珂莉洛搭乘这种鱼，来到金针菇大街的旅店“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命令旅店老板诺诺尔给这位小姐开一间最好的房屋，并同时通知整个黄金的马尾藻区域的其他旅店，随时准备接应域外旅客的队暗黑船城的临时入境和住宿。
这家店的老板诺诺尔是城里最漂亮的魅魔，她深知光是漂亮不足以讨得主君的欢心，还得要做事干脆利落，才能得到主君的欣赏。于是赶紧鞍前马后，殷勤十足地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珂莉洛小姐安排好了比她自己在圣都的闺房还要华奢安逸的房间，并告诉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里绝对不输特诺奇蒂特兰的五星级酒店。
方才从囚室走出，马上又是顶级豪华房间，巨大的反差令珂莉洛有些调整不过来，感叹了好一会才反应自己应该向枢机卿阁下和店老板道谢。
店老板刚刚走出房间，去为枢机卿通知其他同行注意外来者入境接待的时候，警报声从枢机卿腰间挂着的那本外典里传来：“控制室警报，巴巴罗萨群岛以北发生海啸，重复一遍，海啸警报，如需要采取紧急措施，请下达指令。”
“什么？”雷诺不悦地啧了一声，怎么会自己和珂莉洛前脚刚走，后脚没几分钟就发生海啸了？“海啸发生位置在哪里？”
“根据已输入数据库的地图坐标，源自娜迦据点C，从西北向东南，将直接命中巴巴罗萨群岛全境。”
“倒计时多少？”
“目前只有四十五秒。”准确说是从一分钟开始倒数，对话花去了十五秒。
“靠！”很少见她发出如此粗俗的感叹，就连身后的珂莉洛也吃了一惊。立刻展开外典中链接暗黑船城总控制室的书页，书页上投影出整个操作台的界面，“通告珊瑚海之梦全体船员，突发海啸将于半分钟后到达巴巴罗萨群岛，从现在开始十五秒内，收拾好你们要带走的人和物，十五秒后暗黑船城将强制传送！”
这个时候，凯鲁克亚刚好宰掉最后一头几乎已经丧失战意的娜迦卫兵，还来不及擦去琥珀双刃上海蛇们的恶心血液，朝那些尸体吐了一口唾沫之后，飞快地把它们残留的战利品搜刮多少是多少，而洛恩却留意到凯鲁克亚用来拖延时间的那个琥珀箱子，跑过去捡起来抱紧。
十五秒倒数时间完毕，所有被应允可以入境的人们脚下展开魔法纹章，暗黑船城对他们进行了全体强制传送。
来到暗黑船城的人们，船城的主人在他们的脚下播放了实时声光影像，以船城的俯视角度，让他们目击了自己刚才站立过，战斗过的土地，囚禁受难者的房屋，海盗们盘踞的毒巢——此刻被滚滚海潮吞没殆尽的瞬间。
这是被传送者们生平第一次见到海啸发生的模样，无一不是脸上写满了对自然灾害的震惊，并醒悟与感慨到——自己竟然刚刚死里逃生！
而那些不知情的，还活着的海盗，则要亲身体会来自大海的愤怒。
沙都的富二代牙关打颤，面色铁青，比他在珊瑚海之梦号上晕船还要糟糕一倍，动作僵硬地扯了扯洛恩的衣角：“呐，你说……是不是……没有枢机卿的话……我们就折在这儿了……”
身为帝国国民，被帝国的守护者所救，这没什么丢人的，洛恩还没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来，总觉得有种被水淹没不知所措的幻觉围绕在四周久久不散：“嗯……”
索拉的脸色比其他人要好点，仍然是神色凝重，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永安皇帝赐予的敕命铜币，他简直不知道应该谢谁，还是都应该深深地鞠上一躬。巴巴罗萨的瞬间覆灭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情景，自己现在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如果没有枢机卿救了大家，营救的壮举就算是再怎么惊天地泣鬼神，也会被埋没在历史的珊瑚丛里。
其他得救的俘虏与奴隶们则是心头百味陈杂。他们的噩梦与地狱之所就此湮没于海潮之中，这明明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却没有人能在场笑得出来。或许是劫后余生的情绪犹如冰凉的冷血爬行生物一样溜上了大家的脊背，或许又是自己辛辛苦苦在那里流血流汗，最终什么成果都没能带走作为纪念的那份怨念，也可能是没有亲手惩罚那些虐待奴役自己的恶徒而感到深沉遗憾。
渐渐地，受难者们以种族、家庭为单位，缓缓地聚拢在一起，彼此依靠扶持，喃喃地念叨着同一个想法：谢天谢地，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想回家。
这时，索拉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慌张地向枢机卿的方向跑过去：“东边的星斑鱼岛怎么办！我们不知道那上面是否还有需要营救的人！”
“事发突然，我只能先顾着救你们，鳐鱼岛附近和海鳗岛附近，所有被标记以及响应了我呼唤的人。至于东边的星斑鱼岛，实在是无暇顾及，现在海啸过去，就算是捞尸体都捞不到了。”
“……可是！你是维拉克鲁斯最伟大的守护者，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尝试……”
“少年，我不想斥责你无理取闹……你当我是什么，全能的神吗？”枢机卿的声音并不冷漠，但又带着一些上位者的阶级疏离感，“我能做到的，就是顾及到我所能感知的你们，和回应我的灵魂们，这就是我身为帝国枢机卿的极限。换句话说，神明为什么要给予那些无信者以恩惠？”
“……对不起，我……太贪心了。”索拉这才猛然意识到任务的太过顺利让自己不知不觉对任务的超额完成认为是理所当然，却全然忽略了这份顺利与超越预期完全是来自对方的恩惠，对方施舍这份恩惠到什么限度都是凭她高兴。不施舍是本分，施舍是情分，想通了熊猫人社会中这句谚语的道理，少年立刻肃正自己的姿态，鞠躬向枢机卿郑重地道歉。“您给予的莫大恩惠，索拉永生难忘。如有我可以报答的地方，请……”
枢机卿抬手示意他不必急着表态。
“好了，少年，我看得出来你有一份感恩的心，但我现在不需要你立刻做出什么报恩的举动。如果以后有缘再会，等我想起来了，会通知你的。现在，作为敕命任务的领取人，去安抚好那些安雅兰馨来的受难者，才是你的正事。”
“我会确保他们在下船之前遵守此地的一切规矩，请您放心。”
枢机卿通情达理地对他微笑了一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接着，她威严的声音通达了整个马尾藻区域，难民们都能聆听到这位帝国枢机卿的宣告：
“通告所有来自巴巴罗萨群岛的海事受难者，本人是维拉克鲁斯帝国首席枢机卿-雷诺·普拉菲尔。今晚，我与我的部下们突袭了巴巴罗萨群岛，并将搜索到的受难者尽数营救。由于北边的娜迦得知鳐鱼岛的海盗遇袭，在鳐鱼岛北段与我的属下们交战后突然发动海啸袭击，情况紧急，只能将你们即时传送到我的私人领域，暗黑船城-不朽之星莱尔刚提亚。因为只是临时入境和停留，请各位务必遵守此地秩序与规矩，本人就能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以及临时的食宿需要。除来自安雅兰馨的居民会由这位少年-索拉带领回国之外，其他种族的人员请向珊瑚海之梦的船长和船副提交申请，方便我们规划路线，在适当的地方放你们下船离开。申请提交后，我的属下将稍后告知你们下船的地点。本区域的旅店会接纳你们入住，一切听从旅店管理者的安排，暂时就这样。”
五分钟后，申请下船的地点提交了上来，有想到帕斯卡港下船的，有想到安索佐亚下船的，甚至有想到洛克多尔沿岸下船的。枢机卿用笔将想走洛克多尔方向的申请划掉：“太远了，不顺路。曼弗雷迪，往洛克多尔航线的船，哪些港口有？”
“整个剑吻海蛇岛有三处，建议我们在安索佐亚就放他们下船，从巴巴罗萨群岛夺取的有水粮补给的船只还有一艘，分给这些来自蛮荒大陆的难民，让他们自己开回去比较好。”
枢机卿首肯曼弗雷迪船长的意见，并多加了一条：“给那艘船配备一个魔法导航仪，算是额外馈赠。万事俱备还开不回去，这些人也就只配挖矿了。”
“遵命。”
在那家名字忒拗口的旅店，珊瑚海之梦号的船长船副以外的乘客入住了第六楼的客房。
戈迪亚在对着洛恩亢奋了一阵死里逃生的经历之后，激动地表示要立刻回房间写日记，写下这永生难忘、救苦救难、劫后余生和回味无穷的英雄事迹，铁定要拿回去跟钢牙会长和其他人吹嘘一番，让他们羡慕得眼睛红成兔子那样。洛恩打趣地对他说，是啊是啊，跟娜迦战斗过的猎人，身价又该涨一轮了。
戈迪亚叉着腰得意地嘿嘿傻笑了一阵，鼻子快翘到天上去，忽然看到洛恩背后啥都没说的凯鲁克亚，笑声渐小，意识到自己有些班门弄斧，不应该在功劳最大身价最高的英雄人物面前骄傲，打过招呼之后就回房间写日记了。
“你还真是一块难以逾越的界碑。”从六楼的露台看出去，眼前的景色比起维拉克鲁斯的城市，更多了几分海底奇幻冒险的味道。依着马尾藻网状结构所建造的金色城市，游弋在其中的裸躄鱼和其他小鱼小虾，贝壳、海螺与珊瑚装饰的公园和广场，不禁让人觉得这里就是普拉菲尔枢机卿喜欢的海底奇幻水族馆，不得不说，品味还不错，真难以跟她本身恶魔的种族相联系。“今天杀得爽快吗？”
“远远不够。如果今天来的是我的同僚-斯凯鲁，它就不会有机会让那个头目逃掉，可能……也不会有海啸。嗯，我确信这场海啸跟那个逃走的头目相关。所以，这场战斗，我有失职的地方。杀戮的爽快并不能盖过自己失职的愧疚。”
“不要那么自责，是你拯救了大家，还有人质。说实话，那种情况下，你居然没有直接动刀而是想出了我们都没有想到的解决办法，我真的从心底大吃一惊。而且那种情况下，你摸准了娜迦们的心理状态，巧妙地吸引和诓骗，是卡尔利兹给你的建议，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我自己。虽然我很希望卡尔利兹当时就在场，不然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惊险和意外。”
“有惊险和意外，我们才会有更多的奇妙阅历，这没有什么不好……”
洛恩还没说完，凯鲁克亚就揪住他的衣领，拉近了视线，透过风镜的分隔，也能感受到一股愠怒从它的目光中穿透过来：“没有什么不好？谁让你自作主张冲出去当交换人质的？！娜迦的残虐本性你没有见过，它们即使建立了文明也摆脱不了野蛮血腥的一面，所以才会与人类之中的无法者勾结。伟大的圣树将你的安危作为敕命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就必须严格地去执行，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都是我的失职！”
“那我宁愿圣树没有给你这样的任务。”
“你说什么？！”敕命任务是英杰的荣光所在，洛恩竟然不希望自己享有这份荣光，这一点不禁让凯鲁克亚感到恼怒，拽住衣领的手爪因为情绪的波动收紧了一分。
“过度的保护与溺爱有什么分别，我永远不接受伤害，就永远不可能成长！你把我当成什么，温室里的花朵？要你堂堂异国英杰这么高端的人物放低身段来当一个花匠？”洛恩抓住它的手腕，用力甩开，并未立刻整理被揉皱的衣领。“从这次鳐鱼岛的突袭，我就深知我们之间的差距，虽说猎人不应该像战士那样永远冲锋在前，可我也想像师傅那样，成为战场上前锋们得力的助手。在姐姐面前夸下的海口，就一定要去实现，哪怕用我这条命去换！”
“你跟她赌什么气！她不会真的用你说过的话来苛求你得以实现！如她所言，你的亲友都在担心你安危，死过一次的滋味难道很好受？！你以为圣树的庇护是永远有效的吗！”关于最后一句话，凯鲁克亚决定撒谎，撒得跟真的一样。
“我知道死亡的滋味是铭刻在灵魂中的恒久痛苦，但是……得到了神明恩惠而不努力去回报的话，跟知恩不图报的小人有什么差别，我不想当一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的弱者，自己的价值，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
“你——！”敕命任务不是一句气话就能放弃的，那是神之嘱托，麾下使徒们毕生的荣光。
“啊……你们，在吵什么？”唤星者换上她从自由贸易都市联合买来的漂亮衣裳，容光焕发地来到露台欣赏广角美景，却听到徒弟和徒弟的守卫者在这地方煞风景地吵架，真不知道船城的主人听到会怎么想。
“没吵什么。”凯鲁克亚恼火地说，语气明显不善。
“啊，师傅。”洛恩的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
虽然没听到前半段，可是从后半段也能辨析出来他们吵架的主要矛盾在哪里，唤星者公允地说道：“阁下，那时的情况，我潜伏在树林里观察得很清楚，你灵机一动提出的交易，如果洛恩不去第一个响应你，还指望着与你没什么关系的其他队友当这个出头鸟？我的徒弟既然愿意与你以‘搭档’的名义相称，他就会严格地遵守这个称谓所代表的关系，随机应变地予以你相应的支持，与之而来的危险也会勇敢去面对和承受。总之，他希望与你之间是平等的关系，而不是单方面的受到保护。”
“而且我那时是有另外一项必要的任务去执行。”洛恩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与传送标记不同图案的标记。“这是追踪标记，枢机卿给我们三个猎人的，必要的时候贴到海盗身上……没想到半路杀出娜迦，这可是意外的惊喜，我就想一定要让你留它们一个活口，逃回去，这样的话枢机卿就能追踪它们进入据点的方法。”
“我不认为一个小小的追踪举动能重要过你的脑袋！在圣都的宅邸你自己也听到了，你姐姐是怎么跟莫德维拉拍桌子反对你参加对娜迦战役的？缺胳膊少腿还是一个方面，一个小时前你的脑袋就在娜迦的胳膊上挂着，要是掉了脑袋我要那什么回去向她们交代！！”关键是怎么向伟大的圣树交代，那样的话，大概只能自戕谢罪了。
“你不要那么紧张，师傅不是来救我了么？”
“这是今天，你的师傅能每天跟在你后面像看小孩一样？！”
这句气话说得唤星者不太高兴，自己的徒弟当然自己罩着，再说我教出来的徒弟能是需要人寸步不离守着的废物吗：“尊敬的英杰阁下，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难听，但我还是要声明：如果你真想保护好我的乖徒弟，那就用你自己的心与意志，而不是什么敕命任务的荣光，或者能向谁来办交代这些被动因素来驱使，免得洛恩觉得这份国际人情承着难受。不然的话——我的乖徒弟还是由我这个师傅来保护的好哟~”说着，身形高挑的精灵美女用骄傲的笑容挑衅对方，同时张开皙长的双臂把洛恩爱护地搂在怀里，仿佛饲主在宣示自己的宠物归属权一般。“我的种族，寿命固然比不上你们，还是能保护他很长一段时间的。”
“还是师傅最好了~”有大姐姐的胸可以枕一下，作为徒弟，洛恩的面颊幸福地泛红，跟着师傅一唱一和，表里如一地开心。
理论上，凯鲁克亚的脸色此刻难看极了。
就算把风镜漆成黑色也没法阻挡这师徒俩在自己面前大放闪光。
它真的好想呼唤卡尔利兹，穿越空间来到此地，把面前这师徒俩统统洗脑心控。为了避免自己因为气恼而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它忍耐着想说的很多话，快步离开了露台，暂时决定换个人去撒撒气。
枢机卿对于暗黑船城的管理，说精细可以身体力行，说委托也可以让部下去做，凯希亚英杰既然有话想找自己恳谈，那么也会拿出足够的耐心来开解明显带着牢骚和怨念的异族客人。
“你的意思是责怪我多给了洛恩危险任务去执行？是啊，没错。我当然希望自己付出巨款和优厚待遇招募的非影华卫队成员能更有用一点。想必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圣母和慈善家，但心情好的话例外。”枢机卿拿出给予猎人们的那个圆形便利贴一样的追踪标记，解释说这玩意我又没有要求他们靠近去贴，拿弹弓打上去都行啊。
“你不觉得让圣树之子陷入极度危险的状况，有违圣树尊上和你之间的密约吗？”
“唔，圣树凯希亚与我及加西亚之间的密约的确是‘尽可能保障圣树之子的安全，在合理范围内让它为维拉克鲁斯服务’。”枢机卿坐在公园广场的一个圆形珊瑚凳子上，悠闲地使用外典之书观察着船城运作的细节，不时抬头回答一下坐在对面的异国客人，“什么叫做‘尽可能’？这就是文字上的兜底条款。我毫不掩饰地要利用你们——这在密约许可的范围内——合法居留本来就要遵守居留国的法律和响应一定的义务，莫德维拉过去在凯希亚皇国时亦是如此。作为权威仅次于国王的统治者，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让你们履行多少义务，就会让你们享受多少权利，让你们身陷何等的危机，就能把你们从何等的危机里救出来——如今日我所做的一样。”
TBC
备注：
马尾藻：
裸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