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想了想还是写完再睡（明明觉得没什么可写了结果还是能唠叨出这么多来……）

《海岬都市的守望》

devil1019

（七）

贝雷特翌日醒来时发现头上的床帐帐缦纹样特别复杂精致，稍加分辨就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在行宫中帝弥托利安排给自己的房间。

 

这里好像是国王的寝室……为什么？

 

慢慢坐起，环视房间一圈，一切安安静静，可谓美妙的晨光透过窗户缝隙努力地挤进窗帘遮挡的室内，提醒贝雷特现在至少已经是上午，而且难得有个好的天气。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清醒一点，自己睡得比前几次更久，大概是过度疲劳。全身都酸软无比，仿佛过去陪着每位学生操练了一轮下来，吃完晚饭只想回房间躺床上遁入梦乡。若不是肚子发出咕咕的提示音，或许再睡到下午都不成问题，摸着自己的胃，贝雷特的喉头发出一句自己听了都觉得委屈的短暂呢喃：“……好饿。”

 

若是帝弥托利还在房间，一定会问他有什么吃的吗，可是他不在……大概是去忙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等靠要并非上策，既然安全回到布奇港的行宫，先问问杜笃亚修梅尔赛德斯在宫殿的哪里，一定就能找到填饱肚子的食物。想到这里，贝雷特从床铺上挪下来，脚刚踩到地毯上就发现一连串的问题。

 

地上连拖鞋都没有。

自己身上是外衬下面的里衣，外套和风衣都没有在视线所及的任何角落。

 

许多的问号在脑海中堆积出诸多的困惑，幸好国王的房间里铺满了软和厚实的地毯，才不至于令他光着脚丫在冰冷的地板上跳来跳去。房间角落衣帽架上还幸运地挂着件备用的披风，贝雷特决定先借用一下，然后走出房间，至少先找到一位侍从，让其下楼将自己的衣服取来。

 

虽然不太明白帝弥托利为什么要把自己搬到他的房间来，却又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在房间留宿或者守着……但贝雷特隐隐约约感觉到帝弥托利应该是在担心安全问题，龙化结束后的自己的确毫无防备之力。

 

算日子，领主大会应该早就结束了，那么，此时晨间，国王会是在他的书房吗？若是的话，那么自己应该及时去回报从阿鲁比聂带回的采购成果，返程比预想的花了更多的时间，他也许会很担心。

 

推开门，走廊上除了向他致意的卫兵之外，便能看到方才还在倚着廊柱阅读骑士小说的亚修，连忙收起自己的书，几步跨过来，很高兴地向他道一声老师早安，陛下让我在这里等您。

 

“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您的经历我们都听说了，女神一定在天上庇佑着您和我们，还有法嘉斯。啊……抱歉，我立刻让人给您准备。”亚修看了一眼贝雷特身上挂着的披风还有他单薄的穿着，立刻摇了摇手铃，招呼侍从将贝雷特的宫廷朝装奉上。“您的佣兵行装，陛下已经安排下去清洗了。请随我来，浴室已经备好热水。”

 

“……亚修，有……现成的吃的没？”

 

“当、当然……恕我失礼，我该记得老师您现在最优先的是需求食物。给，这是梅尔赛德斯给我烤的曲奇饼干，另外咸味的苏打饼干也有，您先垫垫肚子。早餐我给您备好的。”

 

“……帮大忙了。”

 

在去往浴室的路上，亚修兴奋地问起老师有没有打倒海怪的战利品，贝雷特伸出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道，随即，空间裂出一道缝隙，狩魔人从里面拉出一片海怪的触须切片，一股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料理人更加亢奋，双眼放光，几乎想要不计形象的哇哇大叫。

 

“这能吃吗！！”

 

“能不能吃应该由你们料理人来具体评判，过一会，我会给你看它的全部，到时候你来挑选合适的食材，相信领地的政务没有耽搁你的手艺。”

 

“嗯！我期待着！老师一定能拿出让我们震撼的顶级食材！”

 

贝雷特虽然胃口好，可他并非云游的美食家，很多吃起来只要是不难吃的东西，经过厨艺中上的厨师烹饪出来都很对胃口，因此，究竟什么是顶级食材，他自己没谱。看亚修这么期待的样子，同样也期望这些在海底活了很久没有天敌的家伙们能生长出一副好食材的肉质。不论怎样，当看到学生们高兴的样子，贝雷特自己也会在心底觉得愉快。

 

比起青狮学级几位学生从学院以及战时以来对两人关系泰然自若的反应，侍奉于宫廷的侍从侍女们则无论何时都对贵人们的关系充满好奇渴求之心。在放好热水，准备好换洗衣物和沐浴工具后，年轻的侍女们在侍者待命的休息室里激动地扎堆私语。

 

焦点不外是贝雷特大人从陛下的房间里走出，身上套了一件单衣，剩下的就是裹了陛下的备用披风。

 

他们一定做了什么！

对，对，一定做了什么！

虽然说趁人家熟睡也太……唔可是想想就好刺激啊~

哎，陛下是那种人吗……再怎么说贝雷特大人也是陛下的老师……

这你就不懂了，前几天护卫长杜笃大人和亚修阁下一直在女神的祈祷间守着陛下，陛下可是担心得不得了！所以，既然人家回来了嘛……

你们醒醒，陛下昨天晚上并没有在房间过夜哎，据说希尔凡大人有事情找他的，一整晚似乎都没回来过，不然贝雷特大人今天会一个人走出房间吗？

那就奇怪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浪荡的戈迪耶家的公子大人冒着打扰人家会被马踢的风险拖走了陛下？

 

“不远处房间里的年轻小鸟们正在叽叽喳喳讨论汝的花边新闻呢~”

 

“神祖大人要尝试转述吗？”从水下练习闭气的贝雷特抬头在浴池边缘坐直，享受着热水对于冬季疲乏身躯的抚慰。

 

“汝要听的话，吾可以现学现卖哦。”

 

“我倒是不介意。”

 

苏谛斯还真的饶有兴趣地学了几句，逗得贝雷特露出了少许“聊胜于无”的微笑，一如过去父亲还在世时，佣兵团的大家穿梭于酒馆中会听到的那些市井笑话。人们用经验、传言和谣言在觥筹交错中制造欢乐的气氛，挑起愉悦的话题，就连父亲杰拉尔特也曾经被问起服役赛罗司骑士团之前有交往过几个姑娘，等等。

 

佣兵团里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也曾经问过被他们看着长大的自己，小子，年纪合适了，没想过去谈几场不说轰轰烈烈也花前月下的恋爱吗？团长他虽然嘴上没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想要抱个孙子孙女的？

 

贝雷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低下头自己默默擦拭铁剑。他不明白什么是轰轰烈烈花前月下的恋爱，比起这个他更重视工作与团队，会潜意识地评定靠过来的人有无敌意，实力几何。对于那些柔弱的异性，自己不会像花心的贵族那样，对每一位女性都口口声声说，会一定保护她们，真心爱恋她们。作为人类的善良而言，就是，不要将她们带进自己的灾祸里。如同自己不敢轻易在陌生人存在的场合下称呼杰拉尔特为父亲，那会给父亲和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美丽的、淳朴的、善良的姑娘们，会悄悄地地上简朴的信函和鲜花，或者自家手作的特产。父亲看到她们的小动作，就会叹息着提起当年在教会，亡母也曾是如此。

 

可我们还要踏上下一段旅程，居无定所，随处逢敌。

贝雷特将烤好的肉和一杯烈酒地给父亲，面无表情。

 

孩子，等攒下足够的财富，在某地，或者回到教会，安定下来吧，然后试着真诚地与人交往，你的人生不应只有我的一半，不要因为风餐露宿而错过居家安定的温暖，不要因为行色匆匆而错失他人真挚的情感，不要因为手染鲜血而避开他人的善意与依赖。

 

父亲说过的话在那一日实现了，他们父子俩终究没有逃离与赛罗司教会的因缘。而他没有错过与法嘉斯王子命中注定的相遇。

 

说来奇怪，在昏暗的清晨，赶来露米尔村歇脚点求救的三位级长，帝弥托利漂亮的金发远比身边一抹柠檬黄的库洛德更加吸引了他的目光。比起帝国皇女与同盟未来盟主评鉴的眼神，帝弥托利的意图单纯，诚恳的态度也更容易让与贵族有身份之差的平民更容易接受。

 

现在想起来，蕾雅和其他两位老师将选择执教学级的优先权给了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如果选了别的学级，被命运残酷折磨的帝弥托利可能活不到芙朵拉的黎明，青狮可爱的学生们不会得到现在这样最合适他们的地位、工作与前途，自己也看不到他们如此团结一心，努力修复芙朵拉的样子，说不定天各一方，生死两茫。

 

贝雷特从不后悔当初没有选择窥见别的世界线的举动，就像他固然会为杀戮人命而感到遗憾，但从不在战场上去回头怜悯那些尸体。毕竟，他必须向前，过去佣兵团时父亲也好，同伴也好，譬如今夕的帝弥托利，总是不知觉会冲到战线的最前方，在女神觉醒后，纵然有天刻的后手，他也深深忌惮，不希望再像失去父亲一样失去身边最为亲密最为心痛的那个人。女神固然青睐自己，可女神并非万能的存在，更不能无止境地去消耗她。

 

沐浴完毕，终于褪去了海上那股缠人的海腥味，贝雷特不喜欢劳烦侍女们的侍奉，他从来没这习惯，凡事只要自己能做就一定自己做，首席辅政官的朝服并不是很复杂，他很快就学会了穿着的方法，以及如何恰当地佩戴好每一件饰品。

 

担任王国宰相的伏拉鲁达利乌斯公爵私下里来沟通过，如果阁下仍然喜欢佣兵时的常服，那也无妨，只是还请在政务的重要场合提升身着礼服的概率，这并非陛下或者任何人的要求，只是，王国统一不久，政局谈不上平静，朝臣与领主们的从众性，他们可能会对某些层面上例外的人产生排斥，更多地质疑陛下的纵容，从而在私下里做出不服从的举动。

 

贝雷特能够理解罗德里古的忧虑。

 

首席辅政官这个地位高于宰相、前所未有，可谓为贝雷特专设的位置，已经让一些旧臣表示非常超纲了。帝弥托利则冷淡地回答他们的质疑，微眯的左眼透出蛰伏雄狮的危险注视，盯得那些人后背发冷：没有老师的引领与辅助，我无法做到超越先祖的功绩，兴许某一天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镇、荒郊野外与沟壑里，你们都不曾发现我的尸体。这是对他的奖赏，我个人的感激，就连一年前垂死的王国也理应给予他史无前例的酬劳。在质疑之前，你们任何一人能做到吗？如果自诩能做到罗德里古的程度，列入辅政官的席次也不是问题。

 

论功行赏，谁在王储最困难的时候拯救了他，站了他的队，自然应该得到丰厚的报酬。这理由总算堵住了那些质疑的嘴，尽管还是有些人忍不住心里的泛酸，后悔自己没恰当地进行政治投资。

 

只是换一件衣服而已，贝雷特并无任何介意，比起教会……蕾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古董夏服——苏谛斯的神祖之服相比，这件已经美好到需要感激了。帝弥托利很贴心地对首席辅政官的朝服修改过样式，使它并不妨碍战斗，颜色是白色底为主，金色的镶边与各种微妙色差的蓝与金交织的饰品点缀得恰到好处。

 

学级长当然明白老师还有教会那身涅槃那的服装可以作为合适的礼服，可是，在菲尔帝亚，他不希望老师更多表现出教会的要素，还不想要过早地放老师回去继承教会大统。法嘉斯的国王陛下恨不得天下人都充分理解一件事——贝雷特在他的身边并非仅仅是教会的代表，女神的代言人，更重要更首位的是自己的恩师、首席辅佐，以及最为亲密之人。

 

蕾雅曾担心过，帝弥托利将贝雷特拖在身边，也许会将之当做新生法嘉斯神圣王国朝堂中的一件引人注目的精致装饰品。接到大司教委婉告诫信函的帝弥托利立刻虔诚谦卑地回信，我会让老师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的努力，同时请大司教放心，我不会让老师过度操劳的。

 

只不过，关于过度操劳这句，国王陛下在下笔的时候心都是虚的。

 

为此，他特地分出一点点心思，委托有信誉的商团收集散落在芙朵拉大陆上关于纹章与古代女神眷属有关的文献、文物，时不时地以法嘉斯神圣王国的名义捐赠给念旧的圣赛罗司，成功地投其所好，分散了大司教的注意力。经历了弗雷斯贝尔古家的背叛，显然，她对法嘉斯王室的忠诚更加赞赏，欣慰不已地对西提斯说，当年投资了法嘉斯，没想到会得到这般优厚的报偿。

 

经历了蕾雅不曾对自己诉说关于贝雷特身世真相的这份小小膈应，早在战争时间跟随贝雷特领导教会军走南闯北的西提斯对法嘉斯国王的殷勤看得更透彻，圣奇霍尔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打算告诉蕾雅帝弥托利真正的意图，听女儿的话，只要贝雷特自己觉得过得幸福就行，如果帝弥托利胆敢食言，就算自己早已不能龙化，他都要提枪骑上飞龙冲去菲尔帝亚揍他一顿。

 

在贝雷特离开大修道院跟随帝弥托利远赴菲尔帝亚之前，西提斯在私人茶会上提了这么一嘴。即将从教师身份再度转行的贝雷特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不会让他被教会书面斥责的，再说了，帝弥托利是个好学生。

 

西提斯稍微嘲笑了一下贝雷特，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哦。

 

年轻的教师收敛了笑容，说，我不会忘记那些旧日之痛，所以，我应该更加倾注于守护他的旅程，这……也是为了自己少些痛楚吧。

 

在穿衣镜前反复打量，再让亚修绕了三圈仔细审视表示肯定，整理好衣冠的贝雷特将象征身份与教会支持的天帝之剑在腰间别好，先去了餐厅。

 

事实证明亚修真的很贴心，餐厅选的无人的小房间，为了不让那些碎嘴的侍女侍者诟病老师的吃相不够文雅。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料理堆满了半张餐桌，热气腾腾，食材精挑细选，让人看着就很有胃口。为了不让老师一个人吃饭而自己呆坐会产生尴尬，亚修也坐下陪同共进早餐，顺带积极地介绍最近几日领主大会的概况，方便远行归来的贝雷特及时掌握要点信息。

 

比如艾黛尔贾特和她的同学们肯来大冬天的法嘉斯港都参会令他惊讶得稍微停顿了刀叉，领主大会商讨出了关于重振芙朵拉大陆的计划草案让他感到欣慰，跑一趟阿鲁比聂采购物资，再苦再累也值得。比起这些，亚修所描述的帝弥托利在国王位置上的优秀发挥更让贝雷特感到骄傲和喜悦。这意味着就算自己不在身边，帝弥托利和青狮的同学们也足够撑起这盘棋局，自己的工作强度可以稍微减轻一点点，腾出多一些的时间光顾温室、鱼池与藏书馆，或者来年春种的田间地头。

 

青狮的第一狙击手不紧不慢地耐心配合贝雷特的进餐节奏，显然老师的吃相比起以前在学院时以及战争时要好上许多。可是他发现，按照以往份量准备的早餐，老师还是剩了些许，连忙担心地询问对方是不是不合胃口？

 

贝雷特摇摇头，他如实陈述，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海上晕船的感觉始终萦绕着自己的肠胃，想要恢复过往的份量，恐怕还要缓两天。谢天谢地，那种记忆犹新的感觉没有在此刻变成令人困扰的幻觉，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肠胃，思考着过一会要不要去问梅尔赛德斯开一点健胃的药。

 

餐后，贝雷特自然要询问亚修一早上帝弥托利去了哪里，亚修神神秘秘卖关子地说，老师请跟我来，陛下和其他各位同学，领主大人们去了港都上层区的戏剧场，说是有一出不容错过的剧目需要一同欣赏。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贝雷特隔空就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一丝血腥味。

经验告诉他，帝弥托利的手上可能又要沾血了。

 

TBC